1920年，在地處黃土高原的甘肅慶陽北，出土了中國第一件舊石器。這件看起來不起眼的小石塊，打破了德國地理學家李希霍芬提出的“中國北方不可能有舊石器”的論斷，揭開了中國古人類學和舊石器時代考古學研究的序幕，為國際學界提供了重新認識中國的新視角。

▲1920年，甘肅慶陽幸家溝黃土層發現中國第一件舊石器，現存于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

“中國北方不可能有舊石器”

1868年至1872年，德國地理學家李?；舴以谥袊M行了七次地質考察，5年間行走了7條不同的路線，足跡遍及當時13個行省，對中國的山脈、氣候、人口等進行深入探查。

▲李希霍芬（1833-1905年）。（圖片來源：中國考古網）

1877年開始，李?；舴蚁群蟀l表了五卷帶有附圖的《中國——親身旅行的成果和以之為根據的研究》（簡稱《中國》），“絲綢之路”一詞就是在此書中第一次提出。他通過對中國黃土的觀測，最早提出黃土可能是具有風成特征的沉積物，后來被科學研究所證實。

李?；舴以诮骶暗骆偢邘X山一帶探勘陶瓷原料，并以“高嶺”的拉丁文譯名Kaolin命名高嶺土，從此高嶺之名傳播國外，高嶺土成為世界第一種以中國原產地為通用名稱的礦物。

▲高嶺土的故鄉、景德鎮制瓷工藝的源頭—瑤里古鎮。（圖片來源：中國青年報）

也是在這一系列研究成果中，李?；舴抑赋?，在黃土堆積的260萬年里，氣候干燥，黃塵漠漠，不宜人類生活，中國北方不可能有舊石器時代人類的存在，當然也就不存在那個時期人類的文化。這一推論曾一度在國際考古學界影響深遠。

“石”破天驚

桑志華是法國的一位博物學家、考古學家。1914年，他以法國天主教耶穌會神甫的身份來到中國，此后從事中國北方田野考察和考古調查工作長達25年，行程5萬多公里，足跡遍及中國北方各省，采集地質、古生物標本共幾十萬件。

▲桑志華（E.Licent）。

甘肅慶陽地區曾經是林草茂盛的草原。經過數百萬年的地質演變，眾多野生動物化石深埋地下，不見天日。當地農民常在溝壑縱橫的黃土層中發現化石，并將這些化石稱為“龍骨”，賣給中藥鋪。這一情況引起了桑志華的注意。

1919年6月，桑志華以慶陽縣三十里鋪教堂和柳樹河教堂為基地，進行了大量調查，發現幸家溝、趙家岔、鐘家河等地存在大量化石。

▲中藥龍骨。（圖片來源：圖蟲創意）

1920年，桑志華再次來到慶陽北（今華池縣上里塬鄉），以幸家溝為中心進行發掘。6月，在距離坑頂7.3米的黃土層中發現一塊石英巖石塊。桑志華敏銳地察覺到，這不是一塊普通的石頭，而是一塊石核，有明顯人工打砸的痕跡，形如錐狀手斧。8月，在趙家岔又發現2件石英巖石片，是兩件人工打制的刮削器。

▲趙家岔遺址出土的2件石英巖石片，距今約3萬年，屬于舊石器晚期。（圖片來源：天津自然博物館官網）

經過鑒定，桑志華發現的這塊石核居然是一件史前時期人類留下的遺物，成為中國出土的第一件舊石器，距今約1.8萬年。它的出土，震驚國內外。中國考古學的百年歷史，須從這里寫起！

“桑志華首先叩開了中國舊石器時代考古的大門。”中科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研究員衛奇說。

《中國大百科全書·考古學》在“中國考古學年表（1898-1984）”中概述：“1920，桑志華在甘肅慶陽縣北面的晚更新世黃土堆積中發現3件人工打制的舊石器，這是第一次在中國土地上發現的舊石器”。

▲中國第一塊舊石器出土地及發掘現場。（圖片來源：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官網）

▲中國第一件舊石器石核，長97毫米，寬87毫米，屬于舊石器晚期。（圖片來源：天津自然博物館）

▲桑志華繪制的幸家溝平面圖。（圖片來源：中國考古網）

拉開中國古人類學和舊石器時代考古學序幕

1922年，桑志華得知內蒙古鄂爾多斯沙漠南緣的薩拉烏蘇河流域，發現了大量哺乳動物化石，便輾轉奔波，前往尋找古人類遺址。1923年，在寧夏水洞溝挖掘中，也發現了舊石器。

▲泥河灣廣場及泥河灣遺址群不同遺址出土的石器。（圖片來源：中國考古網）

在有關方面的支持下，桑志華籌劃建立起北疆（建院初期稱黃河白河博物館）博物院。他曾說：“我不能掠奪在黃河白河博物館中所收藏的從各地花重金收集到的文物……我堅持的一貫原則是，所有被發現的這些世上僅有的古生物文物必須要留在發現地。”

▲北疆博物院外景俯瞰圖。

1928年，桑志華與法國古生物學家步勒、舊石器考古學家步日耶、古生物學家德日進合著的第一本研究和介紹中國舊石器時代的考古著作《中國的舊石器時代》出版。與此同時，他將自己在甘肅慶陽、寧夏水洞溝、內蒙古薩拉烏蘇、河北泥河灣、山西榆次等地收集到的化石、史前文化遺物，絕大部分材料、日記、野外記錄、照片底版和各種手繪地圖等成果，都留在了中國。它們現已成為北疆博物院的珍貴館藏和歷史遺產。

1929年中國著名古人類學家、史前考古學家和地質古生物學家裴文中在北京周口店發掘出北京猿人第一個完整的頭蓋骨，定名北京猿人。北京猿人的發現為中國舊石器時代的考古學搭建起了一個相對完整的框架，翻開了人類學研究史上的全新一頁。

作者簡介：

張多勇，北方民族大學教授。

監制 | 楊新華